东隅已逝,桑榆未晚。

    萧子兮现能想起来的是她初到岚山的日子,那是个寻常又不寻常的一天。

    寻常的是她的师傅庄晏又下山去义诊,不寻常的是他从死人堆里挖出了他们姐弟两个。

    要说这事吧,也是个命。

    萧子兮之前住的村子贫苦,田里的收成少又着了场大雨,村子被淹,整个村子里的人也没了,也是他们姐弟两运气,侥幸捡了条命。

    他们在村子前呆守了一夜,天亮时她看着吐白的天记起母亲曾说过,那临边的村子里还有个外祖,她看着小弟瘦弱的样子,吃力的背上他,想去投奔,随便找个差事,能给口饭吃就成。她沿着山路走了四五天,又累又渴,也实在没力气,晃神就从半山上面摔下来,正好落在这死人堆里,萧子兮昏了几天,醒来就在山上。

    睁眼看见的是她师傅。

    当时的岚山人少,除去几个打扫的弟子和经常来送的菜农就没其他外客。他两既无依靠,师傅便收留下来,又拜在他门下,学点本事,这一晃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虽慢,却也如弹指。

    “主上,派去的探子回报,江北陵州出现时疫”念忻拿出早上刚收到的信件放去她前面的桌上。

    人聚精会神的在看书,念忻也不好打扰。

    翻过页书,余光瞥见他扭捏的样子,“还有什么事要我知道的”

    念忻说:“不是大事,只听说那陵州的守城官让云都陛下给调回京里了”

    “用的什么理由”

    “没有理由,称是急召”

    合上药经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信件,她沿着开口,慢慢地撕开。

    仔细读完信上写的内容,萧子兮无奈笑道:“还真被他说个准,想来我们得同他一道做这赔本买卖了”

    “与他有关?”念忻疑惑,他倒是知道这信的内容可不知道这信上写的和那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萧子兮重叠好信件又放回桌上,转手拿起方才看到一半的药经,笑笑说:“不着急,等过些时候你就都明白了”

    今日的天晴朗舒适又没前几日的大风,本应该去外头晒晒太阳,舒展身子,可萧子兮不爱动弹就窝在书房里。昊琰刚听弟子来说是有客人上来,过来敲了书房的门,拨开挂在门前那扇用来挡光的帘笼就进来。

    原本聚在屋外的阳光透过那条缝直接闯进房间里,又借着屋内的几处瓷瓶摆件直冲眼睛。萧子兮反应迅速,下意识地举起衣裳,袖摆宽大刚好能遮住眼睛。她紧闭眼,感受到光不再强烈了,又重新睁开闭上,好一会眼睛才适应,缓缓放下手。

    “主上云都又派人来了”昊琰站在书桌前。

    念忻先问:“这次是谁?”

    “陵州守城官,韩建”

    韩建?感情急召就为了这事啊。

    念忻哼笑一声,那放桌上的信都还有余温,这人却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见萧子兮沉默,昊琰问:“可需要命人去将他们打发走?”

    “当然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真觉得我们没脾气啊”念忻先说。

    “这次是韩建下次又会是其他人”萧子兮想了想问:“如今几时了?”

    “巳时刚过”

    “这时候小院升太阳了吧”

    昊琰听懂她的意思,“有半个屋子多”

    “就让他们在小院等我,日头这么好不晒晒也可惜”

    “是”昊琰答应下。

    念忻凑到她身边,好奇的问:“主上可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了?”

    “不知道”萧子兮翻了页书,头也不抬的答。

    “那你还让他们去小院?”

    萧子兮看着他说:“我不过觉得人家大老远跑来而我们总避之不见的委实不妥,再者我要真有这样能懂人心的本事不早去街头支个摊子摆着算命玩了,何苦要在这与人周旋”

    “倒也是”听着也有几分道理,念忻想。要知道缘由还不给他们使绊子这也太不符她性子了。

    “那我们几时过去?”

    萧子兮看了眼外边,这大太阳,人也发懒,“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吧”

    几场潇潇的春雨过后,泠冽刺骨的寒风也来肆虐过一阵,好在这几日晴朗,日头当正的,晒着既温暖也惬意舒适。

    寒冬已去,春暖花开。

    “还等多久”一同跟来的那人不耐烦的问。

    他等的烦躁,刚巧身边有块劈开整理好的空地,他就在这块空地上面来回绕圈子,干着急,时不时还冒出几句粗话来发泄下等时的暴躁火气。

    半日前被一位弟子给领到这里,期间来上杯温茶这人就找不见了。虽说小院里安静,偶尔还来几阵小风,倒也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可这周围也确实太安静了,就像是没有生人样的死寂。

    日头朝上升起,晒人不说更是个闷,连个躲太阳的亭子都没有。除了环山的树林,竹林,听见不晓得是从哪个角落旮旯里传出的鸟鸣声,半晌了连个活人影都没瞧见。

    田怔的心里窝着火气,他当时觉得这差事好做还能在陛下跟前讨个脸面,却没想过来是被这般冷落,这股暴躁的脾气没地方撒,憋在心里更是难受。他用力地踢着脚下的泥地,跟发了狠劲一般,泥地上都被他踢出个小坑。但不论他的面上是有多少不情愿,在权衡利弊之后也还得再继续等下去。

    “既然跟来了,那就等着吧”与他同来的人倒明事理,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什么抱怨和烦躁的情绪,他左手负在身后,悠悠地走到一处石凳跟前坐下歇脚。

    “等?这么多年就只有别人等老子的份,哪有像现在这样窝囊”田怔不甘心的吵说,转看见那人,他嗤笑道,“果然是什么样人,领什么样差”

    “彼此彼此”韩建反说。

    “要不是陛下的旨意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在这闲等,你只是一个没有用的义子,算什么东西”

    “义子,总比私生子好”

    “你”田怔想要动手打他却被身边的小厮拦住,小厮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他放下手也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隔一道墙外,萧子兮他们找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从这看去小院里的几人。

    多等这些时辰本就如她料想,不去磨磨来人性子只怕他们真当岚山的脾气好,来的人越来越多这岚山不得变成那些阿姨婶子们没事闲谈天的地了。

    看见院子中那人着急跳脚的样子,萧子兮笑道:“他这是松地?”

    念忻嬉笑的闲来说:“那正好,省我下山去找黄牛来垦地了”

    “还是黄牛犁得好,可他把土弄松,那块地我是准备做凉亭使的啊”萧子兮有些心疼,土被他弄松又要多花时间去整理,想好的凉亭又得拖时间了。

    萧子兮年前就想在小院里搭个凉亭,初月就命人把这院子当中的杂草除干净,等天气暖和便让昊琰他们去山下的小城找几位巧匠上来把亭子搭好。

    四角通透的凉亭中间悬挂秋千,榫卯的四角檐上再都系上薄纱,夏日午后想要乘凉歇息也有块好地方了。

    “那人是谁,脾气可真大”念忻越看那人越觉得他不顺眼。

    “礼部尚书,田怔”昊琰说。

    “礼部?这人能是礼部的”念忻惊讶,轻笑出声,“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厮出来仗势欺人,就这样的人也能做礼部尚书,说不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昊琰瞥了那人一眼:“田家是世袭的官位,开府的祖上是曾与先帝并驾驰骋疆场的元老,祖辈赫赫战功,虽都说富不过三代,官不抵后孙,但没想成了真,这后世的子孙里没出一个有用的,已至今日,官爵虽在但这家世什么早大不如前”

    “又是一个仗着自己投了个好胎却不想同祖辈那样辛苦,成天只晓得作威作福的无用人”

    也是闲谈,这一聊倒让念忻想起日前才发生的那件玩笑事。

    他笑嘻嘻的问:“不是说这田家新添了位孙儿么,怎么不一起来”

    “孙儿?”萧子兮睁开眼,看着念忻。

    她怎没听过这事。

    “主上前几日闭关想还不知道这事”念忻说,“今春的新科状元是田怔他叔父弃在外头的私生子”

    “还有这回事”萧子兮起来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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